以安YiAn

常是聞君山南我亭西
各抖襟上雨

【琅琊榜】若有他生·十五(上)

好久没有这么勤奋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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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


二月初二,龙抬头。敬龙祈雨,求的是来年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。

大梁重农,这一日文武百官尽数随御驾前往郊外农田。梁帝兴致颇高,还亲自下地插了几株秧苗。

傍晚时分后宫中设了小宴,誉王萧景桓携王妃走到宫门边的时候,身边却呼啦啦地一下子冲过去几个人,看到他之后又连忙站住,规矩却匆忙地行了礼:“五皇兄,王妃嫂嫂。”

萧景宁还小,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,许是方才跑得太急,头发有些乱了,漆黑发尾散落在肩上,身上的艳红色狐裘斗篷像是一把火,明亮得让人不敢逼视。

“你这么慌慌张张的,是在做什么?”萧景桓问道。

“回皇兄,我要去找父皇。”景宁公主说。

她年少位高,且自幼备受父皇恩宠,娇纵惯了,早就养成了一个不管不顾的性子,想到什么便做什么。

萧景桓望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,于心底难得地生出一丝手足情谊来。

他很耐心地说:“宫宴一会儿便开始了,这一日是向龙王爷祈求来年丰收的,父皇一向看得很重……”

“就是要宫宴前找到他。”萧景宁笑道,豆蔻年华的小少女,模样生得娇小甜美,一笑起来更是靥生双颊,“趁他这个时候心情好,考校功课才容易过关啊。”

考校功课啊。

萧景桓心中一动。

早些年的时候,父皇也是会来考校他的功课的。不过,和景宁不同,比起提心吊胆,他倒是常常盼着父皇来考校功课的。

那时候越贵妃尚未进位,景宣还不是东宫。他们年纪相仿,一起在书房念书,景宣常常默不出课文,要靠他小声提点才能勉强过关。被父皇发现了,却没被责怪,反而赞扬他们兄友弟恭,还一人赏了一方上好的端砚。

不过现在,那样子的赞扬,他已经不需要了。

他已经长大了。

“原来如此。”萧景桓的脸上堆出笑来,目光落在公主身后的随从怀里抱着的画轴上,“士别三日,当刮目相看,我们景宁,是做了幅画么?”

萧景宁点点头,不知想起什么,忙不迭地将画轴展开:“五皇兄你帮我看看,你说父皇会不会喜欢啊?”

画中是一头老虎带着一群幼虎,作父子相亲状。极普通的一副画,旁边却题了一首诗,竟是一手极清丽的簪花小楷:“虎为百兽尊,谁敢触其怒。惟有父子情,一步一回顾。”字字骨格清奇,笔划之间妩媚风流,看来总有十多年的功力,想必定然临过闺阁名家。

“皇兄,你瞧,怎么样?”萧景宁抱着他的手摇了摇,很有些撒娇的意味,“我知道的,几个皇兄里,只有五皇兄看得来这些字啊画啊的,要是五皇兄都觉得好,父皇那一关就一定能过啦。”

“我瞧着很好。”萧景桓忍不住笑起来,用袖子劈头盖脸地在萧景宁渗出细汗的额头上抹了一把,“你快去吧,趁着这会子宫宴还没开始。”

萧景宁笑嘻嘻地点点头,转身径直去了。

萧景桓看着那抹纤小的红色身影消失在巍峨宫墙间,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。

“唯有父子情,一步一回顾。”

他低声喃喃。回廊下不见阳光,冷浸浸的。他很漠然地垂下眸,看着自己的影子。有风穿堂而过,吹得灯影破碎,连带着他的影子也是斑斑驳驳的。然而不过一瞬的功夫,再抬头时萧景桓已换上如常带笑的模样,携过王妃的手,向着幽深的内宫里走去。


已是开春,积雪却尚未融尽,阳光在雪地上微弱地闪烁着,天空有苍白的阴影。是个久违的晴日,亭台楼榭宛若装在水晶盆里,玲珑剔透。正阳宫里的红梅疏疏开了两三枝,远远经过回廊,都能闻见寒梅清冽的冷香。

“原先倒没看出来,这个苏命竟是个有本事的。”言皇后懒懒地挥了挥手,让跪着回话的福喜起来,“不过就是景宁随手画的几只老虎,她还偏偏能说出些名头来,什么’虎为百兽尊,谁敢触其怒。惟有父子情,一步一回顾。’倒是把陛下哄得高兴。”

福喜笑道:“可不是么,不仅如此,陛下后来还下旨重赏诸位皇子公主,就连犯了事儿的靖王也得了宽宥,原本要在皇陵前跪足三个月的,如今也减了半。”顿了顿,想起了什么,脸上笑纹愈深,“陛下这回下的赏赐,太子自然是头一份儿,但咱们誉王殿下也不差,不过只比太子少了一柄玉如意和两匹锦缎,足见陛下的恩宠。”

言皇后略略点点头,点翠满钿累丝凤的金珠颤颤垂到鬓旁:“这个老七是在外头养野了的,这回倒是便宜他了。”长睫颤了颤,“景桓虽比景宣小上几岁,可别的又差些什么?”

福喜躬身道:“可不是呢,有娘娘在,比越娘娘自是强上百倍的。”

言皇后慢慢用碗盖撇着茶叶,指甲上细细涂着藩国新贡上来的蔻丹,触目惊心的鲜亮红色,像是新鲜血液,被她细细涂在了指尖。

不知想到什么,她的脸上浮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奇异表情,端起茶碗来,却怔怔的出了神:“景桓是个好孩子,聪明伶俐,强过景宣十倍,但终归……”

终归不是亲生的母子。

她十五岁嫁入皇家,一路披荆斩棘登上后位,见过不少大风大浪,所以她最是清楚,在这深宫里,架在利益上的关系,是再脆弱不过的。

像是纸鸢一般,风一吹,就断了。

“所以啊,本宫常常想,若是当年本宫的孩子还在,那该有多好。”言皇后抚着额角,依旧是淡淡笑着,眼睛里却是冰冰凉凉的,没有一点笑意。

“我还记得,景承那时候,连走路都不大走得稳,却知道心疼母后,陛下赏了什么东西都会巴巴地拿回正阳宫。这样好的一个孩子,怎么说没就没了呢?”她眼神难得透出些空茫的意味,像是真心疑惑,“福喜,你说,为什么我的孩子死了,别人的孩子却还能活着?”

福喜不敢回答,只能重重地跪了下去。

言皇后看着老内监花白的头发,叹道:“本宫没有苛责于你的意思,快些起来吧。”

“你且带上个得用的太医去趟宁国侯府,听说苏命病了,你替本宫去瞧上她一瞧。这回皇子们受赏,说穿了毕竟是她的功劳。”她疲倦地挥了挥手,“听说昭仁宫那边已经派了人去了,本宫总不能输给姓越的那个娼妇。”

福喜了然地点了点头。

已是酉时,天已经擦黑了,四下宫人正忙着掌灯。华灯幢幢,衬得天际尽头更是黑沉沉的一片。

听说今晚,皇上是去了惠妃那里。

惠妃娘娘啊……

福喜从冯安手里接过斗篷,出了大殿,只见殿脊重重叠叠如远山重峦,有倾倒之势。这夜月光隐没,连星子也不见半点,整个王城浸润在夜色里,看上去倒像是一汪墨色深潭。

夜风料峭,寒意透骨。福喜拢了拢衣襟,微微叹了口气。

也不知,又有多少人,要陷进这深潭里了。


苏命这一病来势既猛,缠绵半月,每日吃药,却并无多大起色。

迷迷糊糊地睡着,恍惚间是前些年生病的时候。睁眼就能瞧见那客院窗上新糊的翠色窗纱,窗下是丫鬟在用银吊子替她熬药,一阵阵的药香弥漫开来,窗外有风吹过,桃影摇曳,似一场姗姗来迟的绯色飘雪。日光如水,映在窗纱之上花枝横斜,欹然生姿。听那游廊上脚步声越来越近,熟悉而亲切,有丫鬟笑盈盈地说:“殿下来看姑娘了呢。”待要起来,他已在榻旁坐下,替她掖了掖被角。

他握住她的手,手指骨节分明,细细长长的,带着武人特有的薄茧,原本冰冷的手掌被她握得久了,也生出一丝温凉的暖度。

向来坚冷如石的嗓音透着一丝柔和的弧度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,带着叹息划过耳畔,朦朦胧胧的,却又好像格外清晰。他说:“怎么又不肯吃药?”微微皱眉,“叫他们拿碟蜜饯来罢,喝完压一压,兴许好些。”望着她却又禁不住笑起来,“糖葫芦却是不行的,舒先生说了,你这段时间都不许吃。”顿了顿,“你要听话,快点好起来。”

她一惊就醒了。金陵冬日的阳光灿烂却并不温暖,透过雪白的窗纱流水一般淌下来,落了一地的苍白光晕。屋子里燃着地龙,温暖如春,她倒出了一身的汗。莅阳长公主身边的紫熙正端着药过来,见她醒来,喜道:“苏姑娘睡了一日,可算是醒了。”顿了顿,“太医院来的太医给姑娘开了两服药,姑娘先把这一服给喝了罢,另一服碧萝还在煎着呢。”

苏命愣了愣:“怎么会有两服?”

紫熙道:“皇后娘娘请来的许太医开了一服,贵妃娘娘请来的叶太医也开了一服。姑娘莫要担心,长公主殿下找姜太医看过了,这两服药的药性并不相冲,一起喝也是有益于姑娘病情的。”

苏命眼皮微垂,露出一个很疲倦的笑容来:“有劳紫熙姑娘了。”她从紫熙手里把药接了过去,只见药汁酽酽的,一口气喝干了,苦得透进五脏六腑。背里有润润的汗意,额发汗湿了,腻在鬓畔,心里却是空落落的。

“姑娘喝得这样急,怕是嘴里会觉着苦,吃颗梅子压一压罢。”紫熙赶紧端过茶碗来给她漱口,又拿了一碟蜜饯梅子让她压一压舌根残存的苦味。

不知想起什么,苏命的脸色却逐渐变得惨白,神气怔忡不宁。那梅子放得久了,有点发乌,吃在嘴里更是甜得发腻,她却是一口一口慢慢吃着,像是对待什么珍馐美味一般。

“多谢紫熙姑娘,”过了许久,她才缓缓笑起来,一双眼睛却是空空茫茫的,看得直叫人心惊,“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蜜饯了。”

紫熙听她语意哀凉,连忙陪笑问:“姑娘可是不喜欢?”

苏命唇边似恍惚绽开一抹笑意,眼角却有一大颗眼泪落了下来:“那样好的蜜饯,哪里会不喜欢呢?我其实,其实喜欢的不得了啊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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